龙宁英:追着古歌走松桃

2023-05-10 14:56:27


(一)

认识孟溪,首先是听晓金和他唱的苗族古歌开始。


2009年8月,“中国·花垣”首届全国苗歌大奖赛在湖南湘西花垣县城举办,与花垣县比邻的贵州省松桃苗族自治县青年苗歌手龙晓金报名参加了比赛,我是评委之一,亲眼目睹了他一路过关斩将,以优美的歌声和扎实的唱功征服评委,一举摘下武陵山苗族男歌王桂冠。我是湘西土生土长的苗族人,多年来一直偏爱武陵山区苗族歌谣的搜集研究,对于与湘西比邻的贵州省松桃苗族自治县的苗歌腔调比较熟悉和了解,我们县与松桃县接壤的两河乡、民乐镇和猫儿乡就流行这种唱腔,从我的判断来看,这种唱腔优美但音域不宽,高低音转换不大,要从丰富多彩的湘西苗歌里胜出,没有扎实的功底,恐怕初选时就会被淘汰掉,而龙晓金不仅不被淘汰,还一路过关斩将进入决赛并勇夺桂冠,可见他平凡唱腔里所蕴含的巨大能量。


从此,晓金在我内心留下深刻印象。


今年元旦前夜,位于湘黔交界处坡脚村的苗族祭司石正阳大师仙逝,相邻的贵州省松桃苗族自治县的几位苗族学者赶去悼唁,是晓金开车带他们过来的。因为对自己民族的深度喜爱,我与这些苗族学者早已经结下深厚情谊,得到他们要去坡脚寨悼唁石正阳大师的消息后,我马上从花垣县城赶去坡脚村与他们会合,陪同他们送别石正阳大师。当夜,外面下起了雪籽,开始时打得屋顶上的瓦片叮叮当当响,随着积雪的堆厚,不久这脆响没有了,山寨的夜显得惊人的沉寂。石正阳是祖传第五代苗族巴代熊(苗祭司),按照规矩他的亡灵将由他弟子们超度,送回东方老家园——太阳升起的东方,与祖先们的灵魂住在一起。而此时湘西苗寨已经流行由道士超度亡人灵魂去往西天极乐世界,这个习俗和苗族巴代熊的传统是相左的,所以石正阳大师生前留话,他死后不做任何道场。因此,石正阳大师的灵柩静静的横停在他家的堂屋,他的亲人们静静围坐旁边,没隔多久会从女眷当中传出一阵努力压制的低声悲泣。我们被安排在地楼上火坑边就坐,干透的树兜燃着熊熊旺火,烤得我们周身暖融融的。可是心不暖。我们都沉寖在大师离去的哀伤中。为了缓解气氛,有人提议晓金唱苗族古歌,这是对正阳巴代最好的纪念。晓金低头默思良久,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但见他左手托腮,神情由哀伤转而凝重,那浑厚深沉的古歌也如决堤之水喷涌而出。晓金唱的是苗族雷神古歌,叙述宇宙太极穹苍混沌人类万物如何形成,以及苗族祖先如何与黄帝战争、议和,踏地分界、部落迁徙的太古故事,在踏地分界与部落迁徙的那些唱词里,讲到我们苗族祖先古时候居长沙、住常德,经溆浦、过麻阳,又途径矮寨坡到保靖县、花垣县、凤凰县最后到贵州的地界松桃苗族自治县,他们像播谷种栽禾苗,一路留下千村万户苗家人,有如星星之火在武陵山中闪闪发亮,袅袅炊烟在古寨上空寨头树梢缭绕而起,而那些古老的寨名,听着那么熟悉,想起又那么暖心:吉吼、高现、吉卫、不抽、达扣、代流、明流、夺西、两林、······还有我的家乡高格扁晴(guol gheul bleat nqeit),这是当代行政区域划归湖南管辖的武陵山苗寨,其中很多寨子因为工作关系我曾经走过无数次,有的没有去过,但久闻其名;而图拱、占两、盘信、间当、蓼皋、杭绒、柔琴、者务、者扁、午住、坪块、孟溪······这些古老苗寨的名字,我则是第一次听到,不知道它们坐落在武陵山的什么地方?


寻到孟溪的洞天,

找到平块的福地。

一支住在孟溪,

一系坐在平块。

水域分好地界,

陆地住满支系。

四面看见洞天,

八方望见福地。

东方住到扁皋扁干,

西方住到太扎甲碑。

南方住到博完伽摆,

北方坐到通明湖广。

立多洞天,

我唱不完。

立密福地,

我道不尽。


这是晓金唱的《雷神古歌·迁徙》最后一段唱词,它比较详细地记录了我们苗族进入武陵山这个洞天福地立村立峒开辟新家园的经过,曾经跟随石正阳巴代8年、搜集抢救巴代文化的苗族学者龙秀海老师告诉我:“古歌里提到的这些古老苗寨,有的行政区划在湖南,有的是贵州省松桃苗族自治县辖区,而‘平块’就在我们松桃苗族自治县城蓼皋镇,就是现在世昌广场对岸那里。”


那一次,孟溪就这样带着我民族的记忆密码,走进我的心头。



 

(二)


来到孟溪,是草木疯长雨水丰沛的五月,正如晓金古歌里唱的那样,这个地方果然是洞天福地好地方,田地里长着的绿莹莹的玉米苗子,都平肩膀高了。孟溪河从镇子前穿流而过,不缓不急微波荡漾,镇子上新楼一排排,列着队静立街边,爽亮又干净;有趣的是孟溪古镇大街连着小巷,沿大街走,绕进现代化的孟溪火车站,转小巷,猛抬头,又看见横在眼前的是墙砖已经斑驳陆离的江西会馆,我这个也曾到过北京上海诸多大城市的人,竟在这山区小镇迷路了,钻迷宫一样在小巷子里转了好久,才找到住地。


从有关资料中了解到,孟溪是一个古镇,地处梵净山东麓、松桃苗族自治县中部,拥有近千年历史,早在宋徽宗政和元年(公元1114)年设孟溪龙泉葛长官司,宋理宗宝佑元年(1253)孟溪划属平茶承化军民府;到元代成宗大德六年(公元1302年),孟溪龙泉葛长安司划属思州军民安抚司,明朝的时候,明太祖洪武四年(1371年),孟溪隶属思州安慰司,明英宗正统三年(1438年),孟溪划入铜仁府辖管。1949年12月22日孟溪解放,1951年4月建立孟溪乡。现在的孟溪,已经发展成为一个经济繁荣交通便利的现代化小镇,是全国重点镇和省级示范小城镇之一。如果把西部一个偏僻山区县城拿来和孟溪相比,我认为孟溪不会逊色到哪里去。


来到孟溪,我最想看到的是和我一样会讲苗语唱苗歌的孟溪人,那些从晓金的古歌里走来,穿着苗装打着苗鼓唱着苗歌在“孟溪河畔晒斗笠,梵净山下晒蓑衣,刀耕火耨建家园”的首批孟溪开拓者。 


然而在孟溪小镇上,我一个没有见到,因为他们已经跟着时光远去而远去。


现在的孟溪,镇上人已经不说苗语,不唱苗歌了。他们跳一种与茶有关的歌舞——孟溪花灯,孟溪人管它叫茶灯,那语气叫的亲切而又缠绵,而且他们把茶灯茶舞跳到极致,跳得远近闻名。之所以叫着茶灯应该与孟溪这个地方产茶有关,采茶时节到了,他们跳灯迎接;逢年过节了,他们要跳灯庆贺;跳灯的时候,有他们茶灯歌舞铁定的规矩:先祭灯开财门,最后安龙神结束。我们来到孟溪当天晚上,镇上组织后硐、寨杆等几个村子的茶灯队举办专场孟溪茶灯晚会来迎接我们。开演前,两个中年人在戏台下放上一张四方小桌,桌子前供着两盏花灯,还有煮熟的刀头肉和蜡烛,一个大约70多岁的老者在桌子边点烛、燃香、烧纸,对着花灯三叩九拜后,孟溪花灯才正式开演。孟溪花灯演绎出宗教一样浪漫虔诚,被誉为茶灯之乡。孟溪茶灯,是土家族的传统艺术。可是在后硐村,我看见村人们表演茶灯歌舞的时候,所穿的服装居然是苗族元素和土家族元素相互杂糅的一种综合服饰:叮叮当当的银饰,只有苗族人才佩戴,而且和腊尔山那边的苗族银饰没有什么区别,绣花滚边的衣裙,也是苗绣服饰改良而成,看着他们表演歌舞的时候,不免感动而又欣喜。我在想,几千年的世事变迁,是苗族包容了土家族呢还是土家族同化了苗族?这些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一个和平的国度里,每一个民族都自由而尊严的生活着,劳动、唱歌、跳舞、恋爱、生儿育女、繁衍生息;风吹云走,山河壮丽,日月绵亘,这就是人类社会向前行进的永恒法则和真理啊!




 (三)


在孟溪,我们遭遇了两座城,一座头京城,一座黑坡城。


头京城是孟溪的一个行政村,既然称为城,我想他一定有与众不同的地方。我们去头京城的时候是上午,村口有一株古樟树,树龄多大无从知晓,几人合抱的树干长了绿苔,显得有些斑驳沧桑,然而它的树冠依然绿荫如盖,枝桠轻摇,靠近根部有一缺口,仿佛一位慈祥老者的嘴巴,正笑呵呵的站立村口迎接贵客到来。古樟树下,有一个小小的土地庙,庙门造型为外圆内方的古钱币状,上方书“福德阁”三字,两边的对联为“保一方清泰佑四季平安”,庙门前一左一右盘腿坐着两位老者,右边老者头顶高高的方帽子,他应该就是庙屋主人土地公公张福德和他的老伴了,看他们衣袂飘飘,姿态安详的模样,冥冥中还透着温润清新的古灵之气,于是崇敬之意顿生。再弯腰细看,这土地的塑像竟然是两尊天然的钟乳石做成!真让人叹为观止!


钟乳石是大山里的石灰岩被含有二氧化碳的水溶解为碳酸钙水后,渗入大山缝隙,沿着山洞顶滴落,一点点的固化而成。它的形成往往需要上万年或几十万年的时间。也就是说,眼前这两尊钟乳石的土地菩萨神像,他们在大地母亲的肚子里已经孕育了上万年以致几十万年了,终于被头京村的人慧眼所识,请出山洞,供奉在村口的土地庙上,让人民顶礼膜拜。他们不再是地质意义上的两个钟乳,他们是土地菩萨,是掌管头京这个地方五谷六米的丰歉和猪牛鸡鸭的安危的神灵!


我走向前,虔诚地、毕恭毕敬地双手合十,弯腰鞠躬,默默祈祷。冥冥中,我仿佛看见一道彩虹在天边浮现,祥瑞的光晕正轻轻地覆盖着头京古城,撩过古城的屋檐楼阁、古樟树梢,给每个生活在村庄里的人们心中注入一份温暖。


此刻我终于明白,这么多年来,走遍中华大地,内心里最渴望的东西其实很简单,那便是——村庄的温暖。


而神系里地位最低的土地,则正是这份温暖的守护者。


头京古城的房子都很破旧了,幽幽小巷两边是高高的土墙砖围着,岁月的牙已经把它啃咬的千疮百孔。古城墙有两层,一层是外墙,以碑青石浆砌,高达丈余,一层是内墙,略低于外墙,砖瓦结构,没隔多远,外墙上会有一个长方形的枪洞,,。望着眼前的古墙,不得不感叹,这个曾经拥有过令人称道的荣耀和辉煌的古村,在峥嵘岁月里,同样逃不过战火烽烟,我想,这也许就是头京城之所以称为“城”的原因吧。


头京城里很安静,几乎是一个空城了,沿着古巷往里走,七弯八拐地终于看见一户旧房子里住的有人,便走过去和他们拉呱,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妻,女主人有些羞涩,站在男主人背后光笑不说话,男主人倒是很健谈,他告诉我们说他姓谭,头京城住的600多人,大多是谭姓。他们的谭家老太谭仁显、谭仁芳从湖南辰溪迁徙过来,到现在有七八代人了,他说他们老太的老太的老家园那边有一块大石头,一只通人性的狗在那块大石头上陪他们老太的老太睡觉,后来狗死了,就埋在大石头边,于是这只狗就是他们的祖先了。


一种热热的温暖,像母亲的手贴着我的心尖滑动。这不就是我们湘西苗区广为流传的盘瓠神话么?也就是我们湘西苗族《椎牛古歌》里的《乃夔玛苟》篇章嘛,很多人因为这个神话而歧视苗族人,很多苗族人因为惧怕歧视, 对于这个神话不敢实话实说。其实,这个神话和古歌所留下的民族记忆,无论从人类社会发展仰或民族学的研究角度看,都是无可替代。 

 

我感到心头忽然一亮,冥冥中,那条在我的苦苦寻访中忽然消失的武陵山苗族迁徙图谱,在头京古城这里,竟然悄悄浮出水面。此刻,晓金的苗族迁徙古歌又在耳边萦绕:


寻到孟溪的洞天,

找到平块的福地。

一支住在孟溪,

一系坐在平块。

水域分好地界,

陆地住满支系。

四面看见洞天,

八方望见福地。

······

 

我问男主人:“你们是什么民族呢?应该是苗族吧?”


男主人看着我,欲言又止。


一直站在男主人身后有些羞涩不说话的女主人这时笑着代替男主人回答:“他们原来是苗族的,因为旧社会嘛,人家看不起苗族人,他们就改汉族了。”


接着她又道:“这里谭姓家族都晓得这回事。”

我问女主人:“那你也是汉族人吧?”


她连连摇头说:“我不是汉族,我是苗族,我娘家是腊尔山那边的,我们那里都是苗族人,大家都一样,没有哪个看不起哪个。”


我对男主人说:,孩子考大学的话,若是少数民族还可以加20分呢,你们可以把族别改回来的啊。”


男主人无奈的苦笑道:“现在不准改了,当初定的是什么就是什么了。”顿了顿他又说:“我爱人她是苗族,孩子们可以跟她落苗族的。不过我觉得改不改我们还是中国人嘛,我们就是山里一棵麻栗树,根在这里了。国家给我们分有田分有地,田土也要人种嘛,都去读大学了,田土哪个种咯。也不是人人都去考大学才过得了日子。我老爷爷在的时候就常说的,我们老祖宗谭仁显、谭仁芳还有他们的儿子谭义龙,从湖南的辰溪,搬到巴茅螺丝峒,从螺丝峒又迁往罗旗屯,最后才搬到头京来,每次搬迁都是拖家带口,辛苦没法说,就为找到一个安身立命的好地方啊,我们头京这里好,老祖宗喜欢,我们也喜欢,他要我们耕读传家啊!我们谭氏一族就出了谭礼俗、谭明之这样的贤士,铜仁府里都有名的,还写有书叫《淞渔诗词集》,我小时候在祠堂里见过,。唉,可惜得很,我们没有把这个衣钵钵接好,你看,我们家现在这个样子···”


我默然无语,望一眼眼前头京古城的景象,心底里有一种莫名的滋味直往喉咙上蹿。

 

沿一条碎石山道,来到古城背后,但见一条清澈透亮的小河绕着村庄流淌,一棵棵被河水滋润得翠色欲滴的苍松、翠柏、绿柳,沿着徐坡静立于河岸,没有风,只有流水潺潺,不绝于耳。一条用木板搭成的简易木桥,把两岸链接了起来。对岸河畔,有一片河滩,河滩上长着茵茵的绿草,绿草上星星点点的,是黄色的花紫色的花,都含着笑,似乎在欢迎我们。


起初,大家都屏住呼吸,望着对岸发愣。接着,都惊呼着争先恐后跨过木桥,涌向这个神话一般的河畔,摆出各种姿势照相。


照完相,我们沿着河岸走,又绕回到古城前边的古樟树下,这时候才发觉,我们来时空荡荡的村子,现在不知从何处一下冒出来许多的人。但是大多是老者。他们拿来很多吃食热情地招呼我们品尝,有自产的生花生、姜茶,也有从孟溪镇子上购回的爽歪歪和瓶装矿泉水、桃酥、南瓜饼等,一位正在田里插秧的谭姓村民被喊回来,给我们讲他们家族里那位先人——谭氏雷婆在丈夫早逝儿女幼小的情况下坚守贞洁,养育二子成才,得到官府旌表,为其树立贞节牌坊的故事。


谭氏雷婆的贞节牌坊在头京古城正北大道口,我们进村之前就已经先去探访过。因为头京现在通了公路,公路改道了,穿贞节牌坊而过的古道现在已经没有人走,那些曾经承受过千万人踩踏的岩板古道已经野草凄凄。建于清朝宣统元年四月的谭氏雷婆贞节牌坊,是一座牌楼式的四柱三门建筑,远远看去就像一位仪态安详,气魄沉稳的女子在青山绿水间端坐,她没有沉鱼落雁的姿容,却让人感到很宗教,也很传奇。走到近前,发现这座砖石结构的古牌坊已经砖石剥落、残破不堪,石柱上的楹联难以辨识,不过牌坊拱门上方的“圣旨”、“旌表节孝”、“冰霜历节”字迹倒是清晰可辨。


看一处古迹,听一个传奇,没有惊心动魄的细节,却感受到了暗暗游离于其中的一些深沉的东西。


我坐在一只小小板凳上,不停的接受那位阿婆热情递来的花生和瓜子,一次又一次,接受多了,忽然感觉到,此刻,自己原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也忽然明白了,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最需要的是什么,那可是一种金钱买不到的,是亲情带给你的--内心的温暖······



    

(四)


好一座黑坡城,

金瓦盖银门,

马桑柱头三抱大,

赛过北京城。


这是流传于孟溪百姓口里的一首民谣,它道出了黑坡城曾经拥有的辉煌。


黑坡城坐落孟溪河与松江河相间的一个山坡上,说是城,其实已经不是城,只是一个废墟。我们来到黑坡城是下午,我们跟随那个名叫何祥龙的老人,沿一个缓缓的斜坡往上走,没有多远面前就出现了一片开阔地,开阔地都是当地农民的田土,土里种植的玉米都有半人高了,绿莹莹的叶片在风中轻盈盈地舞动,玉米地的尽头,有一道隆起的土坎,越过土坎,是一片抛荒的熟土,没有种上庄稼的熟土已经长满了黄茅草,已经抽出了白色的茅苔,风一吹,白花花一片随着风的走向顺过来倒过去,有一种“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原的派头。加上初夏时节,各种野花盛开,黄的红的紫色的,开得热热闹闹,五彩缤纷,蝴蝶和蜜蜂在花朵间飞舞,演绎着大千世界的兴旺繁荣。然而,这只是一种表象,有谁读得出这表象背后隐藏的荒凉呢?


黑坡城原是一座土司城。明朝弘治十五年(1502年)兴建,隆庆二年(1568年)建成,同年,乌罗长官司迁住于此。据介绍,黑坡城城墙周长4公里,城外建有“红兵营”、“将军屯”等军事堡垒。明永历二年(1648年),吴三桂部将张核成率兵攻陷,放火焚毁。


有心的何老指着那条隆起的土坎给我们介绍说,这就是当年黑坡城的城墙土基,也是这座山坡曾经承载过乌罗长官司百年兴衰的唯一见证。


长官司,,由本地土官掌控。到明、清,继续沿袭元时旧称,。“乌罗长官司”之名,源于孟溪一个民间神话:远古的时候,一天深夜,观音娘娘乘一匹天马自梵净山赐福返西,行至孟溪一带,看见这里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洪浪涛涛,一片汪洋,绿油油的田野被淹了,井然的青瓦木屋被淹了,逃难的人们爬在山崖树梢,呼天抢地。观音本为慈悲救苦救难的菩萨,见此情景,立即驾停,让她的天马帮忙饮水减灾,同时紧闭慈目暗使神力凿洞消水,解救生灵。消水洞刚一凿通,东方旭日就冉冉升起,观音和天马猝不及防,被太阳光照射,肉身一下子化作两尊巨石,矗立在观音山上。灾困的民众得救了,都觉得是巨石从天而降,观音菩萨飞落而来降福民众。于是人们摆上香案长跪三天三夜敬拜感恩,到了第四天,只见观音山上祥云飘绕,一个美妙的声音在半山响起:“天上玉皇福天下、山上观音照乌罗。”


乌罗长官司,因之而得名。这个带着如此美妙神话的名字,寄托了山民们多少美好的向往呢!可惜,明朝末年,乌罗长官司被称为“蛮夷长官司”,蛮夷,本是春秋时候中原统治者对南方少数民族的称谓,演变到后来,就带有一种对少数民族的歧视意味。历史的车轮是向前方滚动的,到了明清反而把这垃圾名词捡起来用,这不是倒退么,在我看来,吴三桂部将的那一把火烧得好哩。


我在玉米地里徘徊,努力想象黑坡城的繁华,或许是它离我太远,我想象不出,也触摸不到。


黑坡城剩下的,只有传说。


传说也很好呀,民谣里提到的黑坡土司城的马桑柱头,传说里它有三人合抱那么粗大!何祥龙老人说,整座黑坡城楼都是用马桑树材建造的!马桑树,有人戏说它是来自侏罗纪时代的物种,在我们的时代里成了最无用之才:生长到半米高,树干就往下弯,树干树根材质松,水份含量重,因此做柴烧都没有人要。可是,传说中的黑坡城,居然就是用它建造的,而且金碧辉煌!铜仁市文联主席龙险峰先生给我们说了马桑树为啥长不高的故事,他说,远古的时候,人世间的老百姓害了眼病,什么药也治不好,老祭司巴代熊告诉大家,这样的眼病吧,要采集月亮上那株桫椤树叶的露水擦洗,才能治好。月亮在天上,好高哇,没有人敢去,有个叫花莲紫魅的年轻人,就上去了,他请马桑树兄弟帮助他,马桑树兄弟就抖动起水渣渣的身子拼命往上长,一直长到天上的月亮那么高,于是,年轻人就顺着马桑树树干往上爬,爬了七七四十九天,终于到达月亮之上。雷神女儿看他勇敢,就给他一把雨伞去采集娑罗树叶上的露水,可是,年轻人的举动却惹恼了雷神,把他抓起关起来,不准他回转人间了,还有帮助年轻人爬上天的马桑树,也受到重罚,长到三尺高,必须要弯腰,以防它再把枝干伸到天上去。好在年轻人聪明,他把雨伞从月亮上扔下人间,人们得到了雨伞,就用雨伞上的露水治好了眼病。后来,人们才举办上刀梯法事,以纪念这个勇敢的年轻人。


听险峰先生讲这个传说的时候,我就站在一丛马桑树旁边,看它胖胖的新枝正好长到三尺高左右,真的已经弯腰斜长,带着一种谦卑的姿势静静地伸展着他的枝桠。在孟溪黑坡城,像马桑树这么平常到百无一用的植物,竟被人类赋予了美好的传说,它自己不会想到,它也不可能去想。


此刻,它属于自然。

此刻,我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黑坡城,在时光的旅途中,它什么都没有留下,唯有传说留下来。




(五)


在孟溪这么些天,一直想去纯苗族人家走一走。


在险峰主席的安排下,我终于如愿以偿。


这个苗寨位于孟溪镇桃子坪村,寨子就叫坡背后,是铜仁文联的扶贫联系村,我走访的苗族同胞叫龙光显,60多岁,个子不高,待人和善。听说我是湖南来的苗族人,而且也姓龙,龙光显很开心,他说,他们寨子也是龙姓一族的多,全寨60人有51人属于龙姓,另外还有三家姓王的。龙光显说他们老家在乌罗那边一个叫小山枯塘的地方,离桃子坪有40多里,清朝年间改土归流,乌罗那边不准住了,他们就被赶到桃子坪这里来,到现在已经有8代人了,70年代的时候,他们还回去认过祖,“水有源树有根,为人在世应该晓得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上对祖宗下对子孙要有个交代嘛”。说这个话的时候,龙光显的神情里有一种掩藏不住的自豪感。龙光显说他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都已经出嫁,婆家都在孟溪,儿子今年32岁了,还没有找得媳妇,前几年在广东打工,带了一个广东梅州的女孩子回来。“女孩来我家两次,第一次住二个月,第二次住一个月,这个女孩子有些懒,光吃不干活,每天要吃鱼、吃蛋,然后看电视,看到晚上12点过了才睡觉,第二天中午过了才起床,饭不做,碗不洗,都是我们两个老的侍候她。你想,我们都是农村人,农村人不勤快哪里有吃的?我们养不起啊!我们和儿子商量,给她2000元,让她回梅州去了。后来儿子又找了一个本地的姑娘,来我们家一个半月又走了,这次不是我们嫌人家,是人家姑娘嫌我们这个地方太偏、太穷,屙屎都不长草。现在嘛,儿子在玉屏打瓷砖,过年才得回来。我们这里山大,田土面积少,我家承包地水田面积只有5分田,一年就打5挑水谷子,不够吃,都要买,每年到4月份我们就开始买粮食吃了,一个月60斤,一年要600元。我们家旱地一年可以收30多挑包谷棒,用来喂牛。我们家养了11头黄牛,其中有2头牯牛,6头母牛和四头小牛,喂了六七年了。我们这里到10月份开始下雪,9月落霜,落了霜牛不能出去吃草了,就要把稻草呀包谷壳呀剁碎,拌包谷面喂牛吃,这样才能保证牛不得掉膘。”


我问龙光显怎么想到喂牛的?龙光显说,他们这里山高路远,气候寒冷,做什么都不攒钱,只有喂牛划算,因为包谷不要买,自己种的刚好喂牛,而且自己喜欢牛。“好多年前我就想喂牛了,可是没有本钱,我就出去打工,攒本钱,我先到南昌挖沙,一个月保底工资2000元,我都舍不得用,存起来,后来南昌没有活路做了,我就到江苏做预制板,可是在江苏没有攒到钱,整整做了大半年,过年的时候就领的2000元。在外面漂,吃亏的事情多得很那!”龙光显说到这些事,无比感叹,那种背井离乡的伤感,或许在他的心灵上伤的太重,以至于现在说起,还活活地冒着血。“在外面打工走了一大圈,我还是觉得家乡好,虽然穷,可是人心善,不害人整人。人生在世,我就期盼有好邻居,大家和和睦睦,互相帮助,一寨人像一家人一样,日子过着才温暖啊!”


我听着,觉得这话有些熟悉,好像听谁讲过?认真回忆了一下,原来,这样的话我在很多乡村都听见过,只是当时不注意而已,今天经过龙光显的复述,才忽然明白。

好日子是什么呢?在武陵山深处,在黔东,在孟溪,在桃子坪,一个普通苗民心目中的好日子,原来就是这么简单:邻里和睦,互相帮助。


其实,这样的向往在我们苗族人的心中传承好多好多年了哩!我望着龙光显,对他的话表示赞同。得到我的赞许,龙光显更加充满信心,他接着说:“我看攒得的钱够买牛了,我就回来买牛喂,不再出去打工了。开始的时候我只买3头,半大的,每头3000元,后来又花7000元买了两头黄牯做种牛,现在发到11头了,而且今年已经出栏了4头牛,其中三头卖的10600元,小的那头也卖了6600元,都是卖给做生意的。”

我对龙光显说:“每头10600元?3头31800元,再加6600元那头,你们家今年一下就进了三万八千多元啊”!


“我用来还账了。”龙光显开心的回答,“我开始养牛的时候自己的钱不够,寨子里几个叔伯兄弟一个凑合一点借给我,加起来2万多元,现在卖牛还了一部分,剩下的要改造一下牛圈,牛让人过好日子了,人可不能亏待牛。”


我又一次被震撼了,我脑海里又一次响起了晓金和他唱的古歌:


一人得福分

一家老幼得福分

一人得寿禧

全寨大小得寿禧

养水牛又肥又壮

养黄牛肉厚膘足

水牛上山啃草啃到接地之根

黄牛下岭吃绿叶吃到接土之谨

啃草饱了自知回到栏圈

吃树叶足了自己晓得归入栅栏

齐齐整整站着啊如同竹林

整整齐齐立定啊好比树林

······


离开的时候,在村口边和龙光显道别,忽然想到,我应该把这段歌词转送龙光显,作为送给他的祝福,心才想而口已经说出,从来没有唱古歌的我,今天一开口,那歌声就山泉水一样汩汩淙淙涌出来,感觉那么安逸惬意!

龙光显听了,高兴得合不拢嘴。



 

(六)


我早就听说松桃县城蓼皋镇有个世昌广场,广场上的龙世昌雕像是国内一流的雕塑大师雷宜锌的作品。龙世昌是电影《英雄儿女》中英雄人物“王成”的原型,松桃苗族自治县平茶乡底哨村的一户苗族农民的儿子。1952年10月19日,在举世闻名的上甘岭战役中英勇战斗,龙世昌作为15军45师134团3营8连1排1班的突击队员,他和全连接受了从东北峰主攻597.8高地的任务,在他连续炸掉了3个敌人地堡之后,左臂负伤。当部队进至9号阵地时,又遭敌人火力所阻,他再次把爆破筒从敌人机枪射击口塞进地堡,敌人向外推,龙世昌向里塞,并毅然用胸堂死死地顶住爆破筒,炸毁了敌人的地堡而壮烈牺牲,时年24岁。故乡的人民为了纪念特等功臣龙世昌,将其所在地的平茶乡更名为世昌乡,所在的底哨村更名为世昌村,所在地的中学命名为世昌中学,2006年3月,又在县城中心修建了7.9米高的苗族战斗英雄龙世昌塑像,并将塑像之中的广场命名为世昌广场。不过,这个具有着浓浓英雄情结的广场吸引我的不仅仅是龙世昌这位苗族人民的儿子,更因为我听朋友说过,品读世昌广场,就是品读一本苗族历史文化大书,历史的,传说的,神话的;走进世昌广场,你就是走进了博大精深的苗族文化圣殿,你的灵魂就在祥光的照耀里向着圣洁飞翔。

真的是这样么?


可惜,从孟溪回到松桃县城后,我因为要赶着完成一个必须在当天中午前提交的文案,没有和大家同去参观,虽然遗憾,但后来因为险峰主席,我完成了这个圣洁的心灵之旅。


是一个月色朦胧的初夏之夜,夜的衣把周遭的一切都覆盖了,然而,那高高矗立在广场前边的傩母公神柱,却像端坐在月色中的王者,远远地就能看见,他的圣洁与非凡的气质,带着巨大的光辉,瞬间照亮了我,冥冥中灵魂在沉醉中飞升。

 

对于傩最初的认识,源于小时候从母亲那里听来的一个故事。说的是古时候天上的雷公果索和地上的果本打老庚,一次开玩笑,果本把果索惹怒了,招来了齐天大祸,果索涨了七七四十九天洪水淹没大地,地上生灵全部遭殃,只有果本的一双儿女周伱周妹坐在南瓜里,在水面上漂浮才幸免一死.。待水灾过后,兄妹俩从南瓜中钻出,但见眼前一片山水残缺、地老天荒,人类几于灭绝。为了重新繁衍人类,太上老君撮合兄妹俩配成夫妻,那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近亲结婚殃及后代的科学道理,但他们清楚兄妹就是兄妹,若结成夫妻有违伦理道德,所以,哥哥心里很矛盾,但是,人类就将灭绝了,兄妹俩此时就是大地上唯一的人种,繁衍的重担唯系在兄妹俩肩上,这是无可选择的事实。聪明的妹妹利用计谋假借天意来说服哥哥。这个计谋实施起来多么艰难呀,这不仅需要力气,而且需要的更是勇气,妹妹瞒着哥哥,用一双纤巧的手,吃力地滚动着两扇大石磨合放在山谷里,然后要哥哥与她各自在两个山头上向山谷抛滚另两扇石磨,若是这两扇石磨在山谷里合拢了,说明那是上天的旨意,他们就结成夫妻。结果呢,兄妹俩从山顶上滚下的石磨不知道滚到了哪个沟旮旯里,而他们俩找到的是妹妹预先放好的那对石磨,哥哥还是不信,于是,他们又进行第二个回合的测验,这次他们用的是竹子,这根竹子被破开了,一分为二,兄妹俩各拿一边,立于两个山头上往谷底抛掷,若这两片竹子也是合二为一,他们就结为夫妻,憨厚的哥哥最终还是钻进了妹妹的圈套,他和妹妹在山谷里找到的是一根合得天衣无缝有如没动刀划破过的翠竹,妹妹说:“哥呀,这就是天意!”于是,兄妹成婚了,这次他们尝到了近亲结婚的苦果,妹妹生下了一个无脚无手的磨岩儿,可以想象哥哥抱着无脚无手的磨岩儿站在高山之巅悲伤得呼天抢地的情景,哥哥一边哭号着一边拿起刀板把这个肉团剁成碎片漫天抛撒。没想到,奇迹出现了,由于太上老君的点化,碎肉片撒到哪里,哪里就出现一处人烟,兄妹俩终于完成了繁衍人类的使命,被太上老君双双招进天堂,过另一种生活去了。而人类却始终没把他们忘记,并雕塑他们的偶像供于家中堂屋正中的大方桌上,红脸的是哥哥,白脸的是妹妹,对他们顶礼膜拜,于是他们就成了“傩”,成为在武陵山苗乡沿袭了几千年几万年的“傩”。


傩祀仪式在武陵山区城乡都较盛行。据我所知,在湘西民间无论苗族或是汉族,凡遇家中人口不安,五谷不丰,六畜不旺,口角纷争,或遇见怪异现象以及灾厄等,经巫师卜知犯了傩神,就要举行“还傩愿”活动,典仪费时不等,有一夜的,有两天三夜的,亦有长达七天七夜的,内容相当丰富,包括司命,求子,开洞,扮先锋,扮八郎等。举办法事的场地主要是在傩祀人家堂屋中的神位前,其时巫师身穿红色法衣,边祭祀边歌舞,众多围观群众也加入进来一起欢跳,舞步翩跹,苗语称为“跳傩巴墠”,意为在祭祀的场地上跳傩。“跳傩巴墠”,傩舞翩跹,舞蹈动作粗犷,言词鄙俗淫秽,未婚女子和儿童此时都要避开不看,并不是乡间苗人生性粗鄙所至,而是取悦神灵是他们永远不变的主题,神灵高兴了,就会赐福降恩于他们,子孙繁衍,代代递交,生生不息。


生长在苗乡的我,可以说是头枕着洪水神话长大的,内心里对滔滔洪水、对果本这个先人及他的一双儿女周伱和周妹怀着一种别样的情愫,他们就像影子一样陪伴着我,从我的灵魂沉入我的内心。后来我知道,这个神话里的周伱周妹就是汉族神话里的伏羲和女娲。而我们武陵山苗族地区,就叫乃傩巴傩(ned nux bad nux)。去年冬天,我在腊尔山台地行走,来到一个名叫地所的苗寨时,得知那里的巴代扎(客巫师bat deb zhal)正在举行迁垓仪式,仪式已经举行了七天七夜,我去那天已经接近尾声了,傩母公的雕像供奉在老巴代家的堂屋正中间,那些红色黄色的纸扎从房梁上垂挂下来,笼罩着一种悠远的神秘感。寨子前面的田坝里,竖着一架直插天空的刀梯,那些倒指云天的刀刃,包裹着一层雪亮亮的寒气。松柏枝扎成的祭坛上,搭建在刀梯架前边,那些老巴代和年轻的巴代们,正在一轮一轮的喝酒吃肉,然后再把喝干的酒碗往一个盛水的大盆子里猛砸,深冬的田野里,只听见哗哗啦啦的破碎声响成一片。他们,以他们自己的独特方式,向他们的元祖神——傩母公——致礼祭拜。第一次听见这样的破碎声,我感到迷茫,不知所措。后来才慢慢清楚,苗人尚巫,跳傩巴墠,是一个艺术与宗教的完美结合,它是一种狂欢,是一个民族外表粗俗鄙俚而心内不失虔诚的用破碎重新构建起来的一个超越宗教的宗教。

 

而今晚,而此刻,我站在月色笼罩的世昌广场,伫立在这尊高高的傩神柱下抬头仰望的时候,我的内心终于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明亮,那是一种灵魂的抵达,而后从内向外无边无际的蔓延开,它让我觉得,即使你置身茫茫黑夜,只要你心中有一盏灯,他的光明就能引领你,向着梦想飞翔!

 

正当我在傩神柱下沉醉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古歌声传来,那么亲切,带着太阳的温暖:


这里是太阳传情的地方,

此地是月亮恩爱的场所。

明媚的阳光永远普照,

柔和的月辉从不熄灭。

这里岁岁不生迷雾,

这里月月不飘愁云。

百花啊盛开满山遍野,

百果啊累枝满坡满坪。

大地绚丽多彩,

宇空明亮圣洁。

······


循声找去,在傩神柱西南侧的一尊雕塑旁边,看见一对身穿苗服的年轻女子在唱古歌,她们的身边聚集了好多听歌的人,这些人拿着手机争着录像和录音,他们要把这美妙的歌声录下来,转发给远方的亲人和朋友,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分享这份祖先传下来的快乐。忽然想,如果晓金在这里多好,因为苗族古歌要男女对唱才更为美妙啊。正当我悄悄遗憾的时候,恍惚中好像看见晓金踏着朦胧的月光走来,站在傩神柱下倾情放歌,仔细辨认,原来是唱歌的女子背后的那尊雕塑,这尊雕塑和晓金太酷似了,就和他真人站在那里一样,我的内心又是一阵感动袭来,禁不住想:一个人把一首歌唱得太熟了,他自己也成了歌的一个部分,无论走到哪里,听歌的人不会忘记。



2016年7月18日

转自“龙凤山上的树博客”


作者简介:龙宁英,苗族,湖南花垣人,中国作协会员,国家一级作家,湖南省七、八届作协理事,湖南省作协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委员会委员,湘西州作协副主席,现在花垣县文联工作。1983年开始文学创作,作品在《中国作家》、《民族文学》、《十月》、《文学界》、《花城》、《芙蓉》、《文艺报》发表,《散文选刊》转载;主要代表作:中短篇小说集《女儿桥》、散文集《山水的距离》、《疼痛的河流》、《苗山夜语》以及长篇报告文学《逐梦》,另有翻译苗族《椎牛祭》和《湘西苗族巴代古歌》等民间文学作品出版。《山水的距离》荣获湖南省首届文学艺术奖,《逐梦》获第十一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多次获“沈从文文学奖”,作品入选国内多种文学选本,为湖南省首批文艺人才扶持“三百工程”入选者。


编辑:苗  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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